英雄应该怎么样？

□ 陈银健

前几天，读到江西省委原常委、省军区原政委陶正明将军的一篇文章，题目是《英雄应该怎么样》。文中说他有个战友钱富生，曾两次参加对越自卫反击作战，1985年6月6日被中央军委授予一级英模——“英雄指导员”荣誉称号，受到社会各界的热情赞颂。钱富生家乡浙江省龙游县的父老乡亲更是引以为傲，只要提到“钱富生”这三个字，马上就有人回答：“那是我们龙游人！”转业在杭州工作的钱富生仍然像在部队那样拼命工作，后来肺结核、冠心病、早搏以及骨质疏松等毛病陆续出现了，折腾得钱富生非常难受。怎么办呢？既然战场上打不死，那就得想办法活下去。钱富生决定提前退休，同时作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：改变生活方式，回老家当农民！

老钱在农村老家承包了几亩地和鱼塘，种了十几种蔬菜和果树，养鸡鸭猪鱼，把劳动成果送给父老乡亲和城里的战友兄弟们。他这样坚持了10年，身上的病痛有的消失了，有的得到了缓解。一个大名鼎鼎的英雄，为什么要回老家当农民？当初老钱作出决定回老家后，人们在点赞颂扬的同时，各种议论和小道消息也接连不断——“钱富生犯错误了”“前段时间被枪毙了”“全国的大英雄，咋就混得像个老农民”“打仗怕死，被押送回老家当农民改造”“战场上当过逃兵，晚年弄得可怜巴巴的”……

当了英雄就不能回老家农村干农活？英雄应该怎么样？英雄就应该是头发溜光，皮鞋锃亮，西装笔挺，被人前呼后拥、受人顶礼膜拜的模样？……面对满天的传言，一开始，老钱也很苦闷，有点想不通，但他用坚守和行动改变了人们对英雄的看法，让人们看到了英雄的本色，成了人们心中更加尊崇的英雄。在建党100周年之时，邀请钱富生上党课的单位特别多，杭州、嘉兴、湖州、衢州等地的都有，特别是龙游本县，党校、机关、学校、乡镇请他讲党课近30场次。他于所在镇也讲了无数场，听课的党员有上千人。电视台长期播放他是“最美衢州人”“最美龙游人”，只要有电视的地方，都可以见到钱富生作报告的身影，英雄钱富生成了家乡人身边令人赞不绝口的大英雄。

是啊，“英雄应该怎么样？”这也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同事徐高虎。当年徐高虎也参加了自卫反击战。其时，他是昆明军区某部工兵连班长，主要作战任务是为步兵突击队排雷开辟通道、炸毁敌火力点和屯兵洞。每次接到作战任务后，他都抢着去找连长、指导员请战。

摆出的理由各种各样：“我是党员，在战斗中应该起模范带头作用”“我的军事技术好，曾在工兵技术比赛中获得过第一名”“我家里兄弟多，即使我负伤或牺牲了，父母还有我其他兄弟可以依靠养老”，等等。在历时一年的老山前线轮战中，他排除越军埋设的地雷350颗，为步兵开辟通路5条，炸敌人屯兵洞3个（包括一个排指挥所），击毙敌人11名。他先后被昆明军区荣记一等功和授予“爆破英雄”的荣誉称号，光荣当选党的十四大代表，并选派参加中央军委组织的英模报告团在全国巡回报告。

这是多么至高的荣誉啊！而这些英雄事迹，我都不是听徐高虎讲述的，都是我从英雄事迹材料甚至《爆破英雄——徐高虎》连环画中获取的。

与钱富生一样，徐高虎后来转业到南京海关隶属镇江海关工作。自转业伊始，就从来没有以英雄自居，从来没有给组织上提过任何要求，而是迅速调整角色，从海关一名普普通通的缉私警察干起，刻苦钻研海关缉私业务，丝毫没有让人感到一个大英雄令人炫目的“气场”。我们都是转业军人，同在办公室、纪检条线工作，也曾经是一个单位里朝夕相处的同事，互相之间有太多的共同语言，与他相识相交近20年的时光里，身边有个大英雄，我很想听他聊聊亲身经历的战斗场景，但无数次都被他“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”淡淡带过；社会上很多人崇尚英雄，许多机关、学校和企事业单位竞相邀请他去讲课，大家与我想法一样，都想亲耳聆听英雄亲历的战斗场景，但据我所知，他每次讲的都是部队的优良传统和作风，特别是战友们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，每次都说“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，是许许多多战友共同创造的”。转业20年来，徐高虎就是这样低调、踏实、勤奋地工作生活。

去年徐高虎退休通知下发的当天，他给我发来微信：“向您报告：我今天光荣退休了！感谢各级党组织的关怀，感谢领导和同志们的帮助。”我开玩笑地说：“老兄，你欠我一个答案，你都退休了，都不能给兄弟我讲讲你亲历的战斗？”他缓缓地向我披露心迹：“想起为了新中国牺牲的千千万万的英烈，想起与我一起在老山前线参战的战友，特别是牺牲的战友，我真的微不足道。这么多年来，我时刻用‘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’来提醒自己要沉淀下来，不断净化自己的心灵和思想，永葆普通一兵的本色，用实际行动印证共产党员的初心。”是啊，徐高虎先后在海关缉私、办公室、纪检、法规等多个岗位上工作过，无论他在什么岗位，都做到干一行、爱一行、钻一行。他曾说：“我是一名共产党员，军人出身，党让干啥就干啥，干啥都要干出个好样子来。”

2021年6月29日，习近平总书记在“七一勋章”颁授仪式上发表重要讲话指出：“‘七一勋章’获得者都来自人民、植根人民，是立足本职、默默奉献的平凡英雄。他们的事迹可学可做，他们的精神可追可及。”钱富生、徐高虎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人们何为英雄。

一个人就是一面旗帜，钱富生、徐高虎曾经是新时期最可爱的人，如今依然可爱。2016年11月30日，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文联十大、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发表重要讲话指出：“英雄是民族最闪亮的坐标。”钱富生、徐高虎以初心践使命，数十年如一日地葆英雄本色，在新时代书写着同样的风采，是我们在前行道路上“闪亮的坐标”。

（作者系南京海关政治部二级巡视员）